那支粉笔断裂的脆响,至今仍回荡在我记忆的走廊里。三十年前那个泛黄的午后,老教室的日光灯管在头顶发出轻微的嗡鸣,他弯腰拾起半截粉笔时,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上还沾着未擦净的白色粉末。同学们,残缺的粉笔也能画出完整的圆。他转身时,讲台边缘那道裂痕恰好接住坠落的粉笔灰,像一道银河的缺口。 我总记得他衬衫第三颗纽扣下方那片洗得发白的区域,那是常年伏案批改作业留下的印记。课间休息时,他会把感冒药片悄悄压进保温杯底,咳嗽声却总在预备铃响起时准时消失。当我在作文本上歪歪扭扭地写下想成为像您一样的人时,他用红笔在结尾画了颗歪斜的星星,旁边还缀着小小的批注:真正的老师不是燃烧殆尽的蜡烛,而是传递火种的火柴——既要照亮自己,更要点燃别人。 高考前夜那场暴雨来得突然。我折返教室取遗忘的笔记本,推开门看见他佝偻着背,正用胶带粘合被雨水浸湿的试卷。雨水顺着他的雨衣滴落在水泥地上,绽开一朵朵透明的花。他抬头时,眼镜上的雾气模糊了镜片:你看,被雨水打湿的纸,晾干后反而更平整。那一刻,我忽然明白他教给我的从来不是标准答案,而是如何将生活的褶皱抚平成前进的路。 去年校庆重返母校,那间装满童年记忆的教室已变成智能实验室。我在储物柜最底层发现一盒蒙尘的彩色粉笔,盒盖上还留着经年累月积攒的白色指印。走廊突然传来熟悉的咳嗽声,转身望去,白发苍苍的他正用枯瘦的手指触碰电子屏,像当年摩挲黑板般缓缓写下:教育是让每个灵魂找到自己的光。夕阳穿过窗棂,那些悬浮在光柱中的粉笔灰,忽然变成了三十年前他袖口沾落的星辰。 如今我也站在讲台上,每当粉笔在手中折断,就会想起那个画圆的午后。原来所有教师都是盗火的普罗米修斯,把星光碾碎成粉末,撒在少年们仰望夜空的眼睛里。那些白色尘埃终将落地生根,长出比银河更璀璨的春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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